最近，我們經常可以看到政府或商家為了宣傳活動、商品，除了邀請知名藝人廣告代言之外，更會推出卡通造型的吉祥物，試圖吸引顧客目光。例如，以小籠包聞名的知名餐廳鼎泰豐，近年便在店門口放置一座小籠包造型的可愛吉祥物，希望以此帶給客人良好的第一印象。
鼎泰豐吉祥物不僅模樣可愛，更有宣傳商品的效果。（圖片來源: 作者拍攝）
一、角色必須傳遞出對當地的熱愛。
二、角色舉止必須獨特且略帶笨拙。
三、角色必須在慵懶中帶有可愛感。
外型漆黑的熊本城建築群。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（圖片來源：作者拍攝）
彥根藩二代藩主井伊直孝肖像。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頭戴彥根藩主井伊家頭盔，外型逗趣療癒的彥根喵。（圖片來源：作者拍攝）
位於東港華僑市場的絢櫻解說牌，左手的櫻花蝦吊飾才是絢櫻的本體。
（圖片來源：作者拍攝）
置於高捷鹽埕埔站的小穹（左）及艾米莉亞（右）角色立牌。
（圖片來源：作者拍攝）
高捷少女成員，左起分別為婕兒、小穹、艾米莉亞及耐耐。
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旗山區公所前的「蕉面人身」吉祥物。（圖片來源：廖千瑤先生提供）
「柯南大橋」位於鳥取縣北榮町，是《名偵探柯南》作者青山剛昌的故鄉。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外觀滑稽的「とりのじょう」。（圖片來源: 鳥取市官網）
從鳥取城吉祥物選拔中落敗的「かつ江さん」。
（圖片來源: 「かつ江さん」臉書專頁）
鳥取城石垣遺跡。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曾經短暫擁有鳥取城的山名元豐（豐國）。
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 ）
即便元豐已經成為毛利氏的家臣，卻又暗地與勢力如日中天的織田信長（1534-1582）有所往來。為了與織田氏交往，元豐甚至還捨去主君輝元賜與的「元」字名諱，改名為「豐國」，隱然有與毛利氏劃清界線的含意。
1580 年（天正8年），擔任織田家中國地區（註 4）征伐司令官的羽柴秀吉（1537-1598，即日後的豐臣秀吉），在平定了三木城主別所長治（？-1580）的叛亂之後，開始北上進攻但馬國（今兵庫縣北部）。
受命進攻中國地區的羽柴秀吉。（圖片來源: 維基共享）
隨著羽柴軍團連戰皆捷，與但馬國相鄰、又從屬於毛利家的鳥取城，自然便成為秀吉新的攻略目標。在包圍了鳥取城近 3 個月之後，原本就不打算對毛利家盡忠的山名豐國便決定開城向秀吉投降。
不料，在秀吉軍解除包圍之後，豐國家臣中村春續（？-1581）與森下道譽（？-1581）兩人卻不願意反叛毛利家，便將豐國逐出城外，另外迎接毛利氏武將牛尾春重擔任城主。
然而，牛尾春重進入鳥取城不久後，便在與織田軍作戰時身負重傷，無法續任城主職務。為了表達對於鳥取城的重視，吉川元春便指派族人吉川經家（1547-1581）入城擔任鳥取城主。
立於鳥取城南側的吉川經家塑像。（圖片來源: 維基共享）
聽聞鳥取城再度倒向毛利家的消息，秀吉便立即準備出兵反攻。與此之前，秀吉也曾討平三木城主別所長治的反叛。當時，秀吉對三木城（今兵庫縣三木市）使用圍城斷糧的戰法長達 2 年之久，最後順利迫使長治自殺，三木城則開城投降。此次，秀吉便打算使用相同的戰法攻略鳥取城。
以切腹自殺為條件，換得秀吉承諾保全城兵性命的別所長治。
（圖片來源: 維基共享）
因此，在正式發起攻擊之前，秀吉不僅秘密派人到鳥取城周邊高價收購糧食；戰爭開始之後，秀吉甚至還將鳥取城附近的居民趕入城中，企圖加速消耗城內的糧草儲備。
由於鳥取城本來就只有為數不多的存糧，加以秀吉對陸路與海面都佈下了嚴密的包圍圈，使得毛利援軍無法進城提供運補。是故，鳥取城很快就陷入糧盡援絕的尷尬窘境。
隨著家畜、草木都逐漸消耗殆盡，城內開始出現軍民以餓死者為食的悲慘現象。與別所長治相似，孤立無援的吉川經家在堅守了 4 個月之後，便向秀吉提出以自己切腹自殺為條件，以此換得秀吉保全鳥取城軍民的承諾。最後，經家與流放山名豐國的中村春續、森下道譽一同切腹自盡，鳥取城則開城向秀吉投降。
是故，「かつ江さん」那營養不良的外貌與四肢，其實是在反映鳥取城民當時為飢餓所迫的慘狀；之所以命名為「かつ江」（かつえ），則是來自秀吉對鳥取城所採用的斷糧戰術「渴殺」（「渇え（かつえ）殺し」）。因此，當「かつ江さん」出現在鳥取城吉祥物的投稿名單時，立刻就引起觀者的激烈辯論。
超過半數的受訪者，對於「かつ江さん」這個角色抱持著反對態度。主要理由，則有「這角色給人帶來不快感」、「這是對鳥取市的負面宣傳」、「這是在拿飢餓開玩笑」、「與かつ江同名的女孩子會被欺負」等說法。
另一方面，約有 4 成意見認為「這角色可以讓我們清楚了解鳥取城的歷史」、「確實有過這樣的事實，我們應該當成鳥取市的重大事件加以接受」，因而對「かつ江さん」的發想予以聲援。
那麼，「かつ江さん」的設計者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，創作出這樣的「致鬱系」吉祥物呢？
寄託於「かつ江さん」的心願
若要談到「かつ江さん」的設計理念，就不能不提及她右手倒提的那隻青蛙。乍看之下，這幅景象似乎在傳達遭受飢餓折磨的鳥取城民，已經被迫以青蛙為食的景象。然而，這隻青蛙其實還蘊含更為深刻的理念與心願。
事實上，作者之所以加入青蛙元素，在於吉川經家切腹之前，曾經寫下「武士の取り伝えたる梓弓 かえるやもとの栖なるらん」（「武家世傳梓弓寶，相得益滅亦同盡」）這樣的辭世詞（註 5）。
由浮世繪畫家月岡芳年所繪，描述武士寫完辭世詞準備切腹的場景。
（圖片來源：維基共享）
經家辭世詞中的「かえる」字樣，除了被作者轉化為同音的「青蛙」（カエル）之外，亦有「重返」（返る）的意思。
換句話說，「かつ江さん」之所以倒提這隻青蛙，其實隱含著「希望這樣的悲慘歷史不要重演」的誠摯心願。此外，作者也希望後人在歌頌經家自我犧牲以保護一城軍民之餘，也別忘了當時許多無名城民其實是被迫捲入這場戰爭，其後更從此消失於歷史洪流之中。
「かつ江さん」反映的吉祥物定位困境
看完了鳥取城歷史及「かつ江さん」蘊含的多層寓意之後，現在我們要回歸一個根本的兩難問題：如果當地的歷史記憶有著深沉的陰暗面，那麼背負宣傳任務的吉祥物究竟該對這段歷史避而不談，還是誠實地傳遞歷史記憶，哪怕吉祥物必須走「致鬱系」路線？
平心而論，比起「かつ江さん」，獲選為鳥取城吉祥物的「とりのじょう」其實並沒有凸顯出鳥取城的特色與歷史，甚至可說有些平淡無奇。從宣傳的角度出發，「とりのじょう」發揮的攬客效果，甚至可能不如「かつ江さん」來得有效。
「とりのじょう」並沒有凸顯出鳥取城的特色與歷史。圖為鳥取城的復元城門。（圖片來源: 維基共享）
不過，若是從「治癒系」吉祥物的標準來衡量，外表滑稽的「とりのじょう」顯然要比陰沉憂鬱的「かつ江さん」更適合這個稱號。或許，若是之後再次發生類似的兩難困境時，設計兩組吉祥物或許是個可行的作法。
若是如此，外型可愛討喜的「治癒系」吉祥物可以負責宣傳景點、提升形象等工作，而可能帶來「致鬱」效果的另一隻吉祥物則肩負起保存歷史記憶的任務。如此一來，或許既能順利吸引遊客，又能如實傳遞當地的歷史記憶。
正如同凡事存在著「光」與「影」兩個面相，每個景點的歷史記憶其實都或多或少存在著光明與陰暗面。即便如此，唯有正視這塊土地的歷史，我們才能對其產生成熟的認同與感情。或許，這正是「かつ江さん」的設計者所試圖傳遞給我們的真正含意吧。
延伸閱讀
為什麼熊本城的石垣會刻著觀音像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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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 1：熊本縣以「熊」作為吉祥物的靈感來自縣名。日本 47 個都道府縣裡，熊本與群馬、鳥取、鹿兒島四縣是日本少數在縣名漢字中含有動物的行政單位。關於「酷MA萌」（くまモン）名稱的由來，來自「熊本者」（くまもともん，「熊本人」之意）的熊本腔讀法。至於為何以黑色作為吉祥物的主色調，則是源自熊本城的黑色外型。
註 2：酷MA萌剛出道的前幾個月，原本是隻乾癟癟的瘦熊。或許因為這樣不夠討喜，官方便讓熊本熊胖上一圈，並宣稱這是它吃太多熊本美食所導致的結果。此後，官方又任命酷MA萌成為縣廳公務員，並一路高升至僅次於知事、副知事（即正、副縣長）的營業部長。其後，酷MA萌卻又因為減重失敗遭到降職處分。最後，在海內外支持者的聲援下，酷MA萌得以官復原職。以上事蹟固然可視為熊本縣廳自導自演的一齣鬧劇，不過這些官方設定替熊本縣帶來極高的知名度卻也是不爭的事實。
註 3：相傳井伊直孝有次途經江戸世田谷村（今東京都世田谷區）的豪德寺時，偶然碰上驟雨，便想在寺外的大樹下避雨。此時，直孝看到有隻坐在寺院的白貓彷彿在發出邀請似地向他招手，便決定入寺休息。與此同時，直孝原本打算用來躲雨的那棵大樹正好遭到落雷擊中。事後，直孝為了感謝這隻白貓讓他逃過雷擊，便決定以豪德寺作為供奉祖先牌位的「菩提寺」。附帶一提，這個故事也是日本「招財貓」由來的其中一種說法。
註 4：此處的中國地區，是指日本今天的鳥取、島根、岡山、廣島、山口五縣，當時則主要是毛利氏的領土。
註 5：辭世詞是文人或武士在死去之前，寫下足以總結一生的一種短詩體裁。日本於鎌倉幕府成立（1192 年）之後，一直到室町幕府滅亡（1573 年）之前，時人在死前撰寫辭世詞的文化相當盛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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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改寫自筆者的臉書專頁「時空偵探的歷史行腳」，同時刊登於「關鍵評論網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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